从普通实习生到德国总部副总裁，我如何在SAP升级打怪 | 访SAP Services部门副总裁刘婕妤女士

这是对话德国 第 65 篇 原创访谈文章

刘婕妤女士 是对话德国 第 38 位 访谈嘉宾

Jenny: 在我毕业的 2005 年，IT 和金融已经成为了国内的领头行业。当时 SAP 的研发部需要处理很多德国客户的信息，因此他们正在寻找一个有工程背景并且会说德语的实习生。虽然当时的我对 ERP（编者注：Enterprise Resource Planning，即企业资源规划）等基本概念很陌生，但借着理工科背景和大学德语四级的水平，以实习生的身份加入了 SAP 中国，之后转正，留在 SAP 中国任职。

然而最初我对这份工作其实是排斥的，因为我更喜欢咨询行业可以一直和人打交道，也通过相关的实习经历对这个行业有了一定的了解。当时是我的父亲鼓励我要突破自己熟悉的领域，选择更为艰难的那条路。

他说，如果想重新回到自己熟悉的行业并不难，但是更难的那条路错过了，也许就没有机会重新再来。这些话不仅让我留在了软件行业，也在之后的工作生活中也时刻影响着我。每当面临重大选择的时候，我都会选择更难的那条路，无论我在自己事业高速发展的时候选择从中国来到陌生的德国，接受新的挑战，还是愿意在 SAP 更换不同的职能岗，尝试新的领域，亦或是自己创业都是如此。

Jenny: 我比较幸运，当时正值 SAP 在中国迅速扩张，团队的扩大为我带来了很多展现领导力的机会。

初始加入时我们的团队只有 10 个人，而当我离开 SAP 中国时，我所在的部门已经是近 300 人的团队了。

天时地利很重要，来自领导的支持也是发展道路上不可或缺的一环。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直在强调 “hire your boss”（雇佣你的老板）和挑选 Mentor（职场导师）的重要性，伯乐是职场发展的催化剂。当然个人的努力，业务的精进是必不可少的。

Jenny: 这其实是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我本身是一个非常喜欢做计划的人，喜欢从 Plan A 设想到 Plan Z，但来德国发展并不在我当时的计划之内。我原本的打算是去美国读 MBA，但是当时我在德国的领导，认为我不应该在事业的高速上升期离开公司，所以主动为我在德国 SAP 争取了一个很有吸引力的职位。他说他做这些事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他认为我是个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可以把它做的很有趣的人。

优秀的领导者对一个人的成长和发展至关重要，因为他可以看到一个人内在的潜能，并且愿意提供使其发挥的机会。只有在对的平台上，个人的努力和才能才可以得到充分发挥。

Jenny: 在工作方面，最大的挑战是如何和比自己资历更深、级别更高的德国同事合作。我刚来德国的时候，共事的同事大部分都是 50 几岁的德国高级副总裁, 而我当时不到 30 岁，还曾经被误认为是实习生。在尚未建立威信的阶段，想要推进工作会遇到一定的困难。

这里还涉及到中德职场文化的差异：中国的管理方式更多是倾向于从上至下, 上级给出清晰的指示和要求，下级会自觉去执行。然而，在德国面对资历更深、级别更高的同事时，这样是行不通的。所以如何勾画双赢的解决方案，如何有技巧地沟通就显得尤为重要。

在生活方面，我刚开始并不太习惯德国的生活，觉得德国的日常生活不如国内丰富便捷，更多的是在适应德国的慢节奏。后来发现德国生活丰富和高效的部分，中德各有千秋吧。

Jenny: 进入 SAP Services之前，我在 SAP 的质量管理、研发、项目管理、人事管理、创新、投资管理等不同部门任职过，我对销售、顾问以及合作伙伴管理等也很感兴趣，所以选择从幕后走到台前，在销售顾问部门开始新的角色。

进入一个新的领域，从零开始学习，这本身就是一种挑战，也是我拥抱世界、拥抱变化的一种方式。对我来说，挑战自我就像集卡片，收集的好卡片越多，最后能够拼成的单词就越多。也许有些人认为，十几年的卡片已经足够，可以停下前进的脚步了，但我愿意进一步积累，因为我对未来有更大的期待。

Jenny: 我一直认为，学习能力和企业家精神很重要。一个企业家既要上得厅堂，又要下得厨房，既要能够写代码，又要能够做销售。这也越来越体现在对人才的要求上面，拥有多技之长的复合型人越来越受到市场的欢迎。

为什么这个世界越来越需要复合型人才呢？

一方面，由于现代科技的迭代，很多行业的边界已经模糊。例如，原来只有传统汽车行业负责制造汽车，可现在有些科技公司也会去参与制造汽车。

另一方面，随着科技的发展，世界的变化越来越快。正如时间简史的作者所言：原来人类社会更多的是居住在一个固定的地方，大家造一套房子或造一栋楼，而接下去的社会大家可能要学会搭帐篷，因为这个地方有可能很快发生变化而不宜居住，需要大家能够马上收起帐篷，换一个地方继续生活。

面对现在飞速发展的世界，我选择以几年为单位的职能变更来训练自己的学习能力并积累自己多方面的经验。在不断学习的过程中，融会贯通，何乐而不为呢？

Jenny: 我认为是机遇决定了我目前的轨迹。每当我想要变化的时候，SAP 总是能够在内部为我提供符合期望的机会。

选择留在SAP 的主要原因：首先，我相信 IT 行业的社会价值和行业前景，愿意继续从事这个行业。第二，SAP 内部提供的机会非常多元化，员工在工作部门、所在国家等方面都有很多选择。第三，这些机会本身的内容很有挑战，我并不是为了跳槽而跳槽的人，SAP 目前为止每次提供的机会从各方面都符合我当下的要求。

Jenny: 各自的优势其实就是对方的劣势。在内部换岗的好处是，自己之前的成绩容易被别人看到，更容易被认可。外部跳槽时，对方公司提供的薪酬通常会很有竞争力，尤其当对方是竞争对手公司时。如果选择换行业，学习到不同行业的知识也是好处之一。

Jenny: 在德国的前 7 年，我主要负责产品和研发，团队成员全是德国人。2020 年，我加入了新的部门 SAP Services，主要负责业务，团队构成非常国际化, 其中德国人只占 20% 左右。

Jenny: 从管理的角度来看，中国和德国员工的动力来源和相对应的激励机制是完全不同的。

整体来说，中国员工更在意薪酬高低，德国员工更看重价值认可。当然，这里提到的薪酬和价值都是相对的，例如在中国模式下员工可能把 60% 的注意力放在薪酬上，因为要考虑到生活的压力；而在德国模式下员工可能 70% 的动力在于价值体现，因为他们更重视工作生活的平衡。

作为一个职业经理人，我不会根据团队成员的国籍和级别来做决策，而是根据每个人的动力来源来管理，这样才能达到双赢的效果。

我对自己的定义是领导 (Leader)，而不只是老板 (Boss)，在管理团队成员方面，我不仅把他们看作员工，更把他们当作合作伙伴。一个优秀的领导者应该支持团队成员的职业发展，这就要求她了解团队成员的能力和潜力。其实国籍完全不重要，有一些德国人更重视升职加薪，同时，重视工作生活平衡的中国人也越来越多。

团队中动力来源的多样性会成为管理者的优势。成员的需求不同，意味着管理者可利用的资源范围更广，他可以用不同的方法来激励不同的员工。如果所有员工的需求都相同，这会在资源配置的问题上为管理者带来巨大挑战。总之，每个成员可以得到与个人需求相对应的激励是保持团队内部持久和谐的重要元素。

Jenny: 首先，我会定期和团队成员进行一对一的交流，直接探讨一些与价值观相关的问题。但我的主要目的，是通过交流了解他们做决定背后的逻辑和做选择背后的理由。

另外，我会交给团队成员一些有挑战性的任务，通过他们的应对来做最直观的判断。因为：“做” 和 “说” 很多时候是两回事，一个人无论话说得多么漂亮，在困难面前展现出来的才是他最真实的样子。我会根据对方在具体执行中的完成情况以及对方接受新挑战的态度，来决定是否可以让他承担更多职责。

Jenny:首先，我认为无论是否担任管理岗位，向上管理都是非常重要的，而且是无处不在的。向上管理的主要目的之一是更好地争取机会和资源。而达到这个目的的前提是，我们对上级有足够的了解。因此，如果大家有和大老板一起共事，不要错过，学会站在他们的角度看问题。

此外，向上管理也要注意谈判技巧，例如当我希望争取 1 个资源的时候，我会至少提出 3 个请求，一般领导是不会全部都拒绝的。当然了，最后的决定权在上层手里，所以选择一位好的老板，可以事半功倍。

向下管理的时候，我会重点为团队成员争取可以满足他们动力来源的资源和奖励。这些奖励不一定局限在升职加薪，也可以是培训，假期、或者团建活动等等。

Jenny: 乔布斯说过，如果我们雇佣聪明的人却要他们听从指挥按部就班地做事，这毫无意义。

对我而言，有两点很重要：第一，我需要有足够的信任度和自由度。我更愿意和了解我能力，甚至能看到我自已没有意识到的优势的人合作。有些特别喜欢在细节上管理的可能就不是很适合我。第二，我更愿意和有愿景有想法，支持我敢想敢干的人合作，俗话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当大家想要改变的时候，我建议大家既要仔细考虑新职位的工作内容，又要考虑新工作能否带来有意义的工作关系。经济报酬当然也很重要，但这更像是一个附加产品，有了前面的这些，让人满意的报酬自然而然也会有。

Jenny: 我认为最优秀的管理者应该具有很多特征。如果一定要选出最突出的一项，我认为是 Leading by Serving （通过服务他人来实现领导）。优秀的管理者应该是能够帮助他人实现目标和价值。

Leading by Serving 不仅是一个让员工受益的过程，更是管理者提升自己的机会。这种方式可以让领导者从多维度看问题，增加自己的耐心和同理心。对双方而言，这都是一个积少成多的过程，也许前期会让人觉得收效甚微，但量变最终会积累成质的飞跃。

Jenny: 我是在来到德国之后才逐渐对 “导师文化” 有所了解的。我观察到，有些德国总部的高级副总裁和执行副总裁会亲自带员工，对自己负责的员工提供额外的帮助支持。同时，员工也会通过模仿来学习上司待人处事的方式。这个模式对没有接触过“导师文化”的我来说十分新鲜，所以我也申请了一位比我级别高很多的上级作为我的职场导师。

在我看来，模仿是学习过程中一个非常重要的环节。留心观察优秀同事的处事方式和方法，选择适合自己的方面去学习，就是提升自己最有效的方法之一。

要如何寻找职场导师呢？我是直接通过邮件联系对方的，大家不用羞于表达自己希望进步的意愿以及对对方的欣赏，真诚的态度是建立联系最好的敲门砖。一个高质量导师的背后是广阔的平台以及珍贵的机遇。

Jenny: 在我看来，看一个人是否属于值得进一步培养的“千里马”，我会重点关注以下两个基本准则。

第一，他一定要做好本职工作。这句话乍听容易，但由于每个人对 “做好” 的标准不同，工作的完成度其实是不一样的。有些人的标准仅仅是 “完成” 工作；有些人会提高一点标准，要求自己比周围的人更好一些。但我所说的，是要以更高的标准要求自己。比如作为一名分公司的员工，要把自己的参照系建立在国际水平上来要求自己，作为一个公司的员工，要把参照系建立在市场上， 而不只是和自己周围的人比较。

第二，他既要有执行具体业务的能力，也要有从宏观角度分析问题的能力。在工作中，有些人如同戴着显微镜，只能执行具体任务，但看不到全局。而另外一些人则像戴着放大镜，只能看到宏观层面，却无法执行具体业务。要成为一个团队领导者，两者缺一不可。同时锻炼这两项能力在我看来很有必要。

Jenny: 公司内部有很多全球各地发起的活动，员工有机会作为地区代表来加入其中。我一般会非常积极地参与到各种类似的活动当中去，无论活动是否和我本身工作的项目有关。即使在需要占用周末时间的情况下，我仍旧会非常积极地自愿贡献休闲时间来参与其中。也正是因为这样，我认识了很多优秀的同事，也提高了自己在公司的 “可见度” 。

简而言之，我会主动寻找机会和不同地区或不同部门的同事共事，让自己和优秀的人在一起。这样一来，我便扩充了自己的信息渠道，也培养了全局观。

Jenny: 我认为，社交技能一部分是天生的，另一部分要靠后天的训练。社交能力的提高很大程度上可以通过实践获得。所以在完成本职工作的前提下，我会争取承担更多本职工作以外的责任，获得更多与不同部门同事打交道的机会，进一步提高自己的社交技能，同时，承担 “ 分外之事” 也是服务他人的一种形式，它不仅可以让我的能力得到锻炼，也可以让潜能得到激发。

关于感染力，可能是因为我会在实现目标的前提下，尽最大努力把事情的过程做得有趣。这样能够让别人更容易和我一样乐在其中。

Jenny: 我认为一个人的有趣是建立在他的自信和乐观上。很多时候一个人显得无趣，往往是因为他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因此，刻意培养情绪管理的习惯可以作为我们迈向 “有趣” 的第一步。

巴菲特的名言用在这里十分契合：冷静，正面地思考！培养习惯的初期可能会比较痛苦，但这个习惯一旦养成，面对世界有了自信和乐观的 “滤镜”，我们整个人会变得更松弛，看问题也会变得更正面更有趣。

比如，当我看到板着脸的同事时，会不由自主地去问：你看起来有些不开心，你还好吗？虽然这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微小的习惯，但在同事眼里这可能是一个暖心的举动，对方从而会变得更喜欢与我合作。所以，我比较建议大家从小事入手，做朴素的事情，养成自信乐观的习惯。如果能做好这些小事，我们自然而然会慢慢变得有趣。

此外，一个有趣的人需要能够扮演不同的角色。我会涉猎其他行业，尝试扮演不同的角色，比如创办初创公司就给了我体验不同世界的机会。作为创始人，为了赢得优秀的合作伙伴和员工，我就需要扮演好合作伙伴和老板的角色。虽然这些角色也存在于 SAP 公司里，但是扮演好这些角色的诀窍在初创公司和大型企业中是完全不同的。

当我们把不同的角色融会贯通，把很多角色的思维方式结合在一起之后，我们也会变得更加有趣。

Jenny: 在我看来，时间管理中最重要的是效率管理。我并不会牺牲睡觉时间来换取工作时间，而是把重点放在如何在清醒的时间里保持高效。那么，如何保证这十几个小时的高效率呢？我比较擅长分配工作并且不会浪费时间在微观管理上。我认为，在公司里学会如何分配工作十分重要。但我并不是鼓励大家做甩手掌柜，而是要选择效益最大和正确的事情做，毕竟我们的时间珍贵又有限。

同理在我自己的公司里，我会权衡情况把一些非核心又耗时的事情外包出去。“花钱买时间” 有时候是一个很有效的策略。

Jenny: 完全正确。作为初创企业的创始人要面对很多复杂的局面，如何调整心态、保持积极乐观也是我从中学到的重要一课。这些能力同样可以运用在主业的公司事务上，对推动事业发展也起到了积极作用。

当然，不是每个人都一定要通过创立公司来锻炼自己。组建家庭、为人父母等也一样能够锻炼自己的能力。最重要的是，大家要为自己创造这样的锻炼机会，和优秀的人在一起，不断朝目标努力。

Jenny: 中长期来说，我希望自己可以成为一名投资人其中包括利用自己的知识资源来帮助初创企业，为他们提供机会。无论是在团队组建，市场建立方面，我都希望自己的经验、知识和人际网络可以为他们带来帮助。

此外，做职场教练也是我的小目标之一。对于需要职场建议的人，我也会尽力帮助他们。我也鼓励大家，在需要建议的时候，积极主动地寻求帮助。

Jenny: 非常乐意！